Feb 3

毕业那年 晴

碟舞飞扬 , 02:47 , 我的随笔 , 评论(0) , 引用(0) , 阅读(3245) , Via 本站原创 | |
毕业那年,只有记忆是潮湿的。我们不是植物,不能在这块土地上生生不息。青春在窗边的风中飘逝了。玻璃做的风铃摔下来,发出最后短暂的呼救声。毕业论文上的字像蚂蚁,各自回自己的家,我们留下或离开,这座城市,我们几年一晃而过,至今尚未熟悉。
    
    蝉还没有开始鸣,我们的心开始鸣了。毕竟我们还年轻。
    
    那支烟一直燃到尽头也没有吸一口,那根弦寂寞了一个星期也没有弹一下。许多老房子消失了,校园正在大兴土木。老房子留在照片里,我们呢?我们也能留在照片里吗?包括哪些作做的微笑和夸张的“V”型手势?
    
    快毕业了,粉刺一点也没有理会这个变化,依然肆无忌惮地生长在胡须还没有茂盛的脸上,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摔了几个缺口,还是舍不得扔进垃圾堆。照来照去,这个脸庞怎么也不能让女孩子喜欢。月光都是伤人的,在一个接一个的不开心夜晚。
    
    爱和被爱,似乎都没有发生。自行车骑得太快了,蔼然发觉停下来的时候,才发现停在没有方向的十字路口。
    
    心中的玫瑰,依旧还在梦中!
    
    同窗们比较陌生了,就连睡在上铺的那位兄弟,一直都搞不清他的发型是怎样塑出来的!好多次想问,却没有问。
    
    大家都躺在床上看书,不再去教室听课,尽管讲课的是妙语连珠的教授;也不去图书馆,尽管图书馆有460万的藏书!躺在床上是自由的,看不下去的时候,顺手把武侠和爱情扔到床下。
    
    宿舍的墙上也会写诗,受诗人的熏陶,墙上爬满了甲骨文,等待着下一届的古文学家们来解读。他们想象得出,自己所住的铁架床上曾住过怎样的一位前辈吗?
    
    女生楼前的白杨树,听惯了五花八门的呼喊,或悠长,或短促,或如巨钟,或如电子琴,或深情,或绝望,日复一日地呼唤着一个个女生的名字和名字后面的如花似玉。以后,还是同样的场景,同样的呼喊,只是换了不同的名字。
    
    白杨树拱卫着女生楼,一言不发,一对恋人靠着他接吻,另一边是另一对恋人。——这座宽敞而又狭小的校园。
    
    男生都在打扑克,女生都在织毛衣。
    
    打扑克不是为了打扑克,织毛衣不是为了织毛衣。毕业前的日子,必须找一种办法来“打发”。前途是否如意,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。对于离开,多少有点恐惧,虽然豪言壮语努力地掩饰着恐惧。毕业的时候,我们发现了彼此的不同,水底的鱼浮到了水面,水面的鱼沉到了水底。
    
    校园是不能缩到鞋底带走的。被单已经洗得发白。系领带的时候依然觉得别扭,教授的批评和表扬都已经忘记,因为我们将生活在彼处。
    
    蝉鸣的时候,行李都打点好了。上路吧,毕业生!
    
    长亭外,古道旁,芳草碧连天。唱到一半,就已经泪流满面,仅仅是为了这十三朝古都及交大的校园吗?还是为了我们未曾燃烧的青春!
    
    毕业前夕的小餐馆挤满了毕业生,大声嚷嚷着劝酒,默默地一杯杯喝光,酒是青春的象征,那些最撕心裂肺的话,是刚刚喝醉的时候从心里流出来的。
    
    第一次喝醉酒,原来醉酒的滋味这么难受,睡又睡不着,站又站不稳,大脑是停止转动的风车。
    
    老板娘说,每年六月,都会出现这种场面,她已经习以为常,而对毕业生来说,这是最后的狂欢。
    
    尘埃落定。把多余的自荐材料揉成一团,扔到屋角里。那些美丽的文字痛苦地呻吟着,他们的主人又爬到床上去了。世界上有这么小的床吗?书占去了一半,剩下一尺宽的地方,简陋的床上往往做着美丽的梦来,因此我们将永远怀念它们!
    
    毕业生是最早光顾食堂的一群,学弟学妹们还在乖乖的坐着听课,他们就拖着拖鞋走进食堂,一边皱着眉头,一边挑着能够下咽的菜。从凉拌的海带里吃出壁虎尸体来的经历,以后将会成为一个流传不衰的典故。大学食堂里,好吃的就只有典故了。
    
    毕业生不再给家里写信,每次在电话里,懒洋洋地应付几句,这并不能说明他们不爱父母了,他们只是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。毕业生比新生更爱母亲,新生爱的是女朋友,而经历过酸甜苦辣后的毕业生明白,最可爱的还是母亲。
    
    毕业生更多地谈论起故乡,无论回乡还是不回乡的,无论语气是炫耀还是鄙薄,谈故乡好像谈校园,谈笑园又好像在谈故乡,谈着谈着就混了。校园,即将成为另一座岛屿,与另一个故乡!
    
    故乡的小屋和校园的宿舍,两张照片重叠在一起。
    
    哪里才是真正的家?
    
    哪里才有家的感觉?
    
    围墙外,车水马龙,“512路,开往钟楼…”这是我们经常做的公交,以后还会坐吗?
    
    一生何求,这是陈百强的歌。
    
    一生何求,这是毕业生的歌!
    
    那么多的哲学著作,还是没有解答这个问题。两点一线间匆忙的日子里,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。考试分数、名次、奖学金,这是一部分人的生活。不及格、无所谓、糊弄过关,这是另一部分人的生活。
    
    两种生活都是一样的,嘲讽对方不如嘲讽自己。试卷就像枯草,绿了又黄,黄了又绿。回想起绞尽脑汁向老师套题时的情形,每个毕业生都像笑。
    
    怎么毕业了呢?能够标识毕业生的是蚊帐上的洞洞眼眼,是饭盒上的坑坑洼洼的地方。而我们自己,失去了什么呢?可惜我们不是蚊帐,也不是饭盒,镜子里还是那张不英俊的脸。
    
    论文答辩完后再看一眼校园,才发现校园陌生的像大观园。
    
    照不照一张穿学士袍、戴学士帽的照片呢?分辨是庄重多一点还是滑稽多一些?
    
    翻来那些读过的书,密密麻麻的批语是自己写的吗?怎么自己也读不懂了?
    
    每本书都代表着某些时间某些场合某些心情。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两个像“书”与“学生”一样亲近的名词,大学里,我们做过的事情中,相同的只有读书。
    
    6点钟,等待在图书馆的门口,门卫一开门,便像一群疯狂的股民冲进去,其实里面不是阿里巴巴的宝库,里面只有书和看书的座位!
    
    在图书馆的电脑前查自己的名字,查自己所借过的书的名字,像跟遥远的老朋友打电话。第一本书是冰心的《致小读者》,那一瞬间,泪眼朦胧!
    
    毕业了没有挥手,那太矫情。驼着背,背着沉重的行囊,记得来的时候,行囊没有这么重。
    
    那辆超役的自行车该传给师弟师妹了,师弟们还看得上伤痕累累的自行车吗?曾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女孩远在天涯,天涯真的很远,不是心灵所能包孕的距离。
    
    自行车的车轮发出悠长的声音,像江南水乡的浆声。江南,江南,诗里梦里的江南,在北国凛冽的风中凝结成一块透明的瑚珀。
    
    冬天,校园的小路上多冰雪,骑车摔交是常事。有时,一长串赶去上课的学生摔成一堆,大家笑笑。爬起来拍拍学花,有疾驰而去——只是因为年轻!那些垂垂老埃的高官,在带着恒温装置的高级轿车里,真的比我们舒服吗?他们浑浊的眸子注视着这群在雪地上滚爬的青春的躯体,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呢?是否也忆起了当年的青葱水月,书生意气?
    
    我们拥有的只有青春,但这足够了!
    
    青春意味着铁肩担道义,妙手著文章,那是李大钊的青春,鲁迅却说:青年中也有混蛋,有懦夫,有叛徒。看来,青春也值得怀疑。
    
    毕业生的青春在昏睡着,他们自称“九三学社”——上午9点起床,晚上3点睡觉,宿舍里各自为政,找不到“公共空间”!唯有睡觉才能达成默契。在痛苦的哲学家与快乐的猪之间往往选择后者,鼾声组成一曲澎湃的大合唱。
    
    毕业生们睡眼朦胧地坐在楼前,负暄琐话,只谈旧闻,不议新事,大家只对旧闻感兴趣,即使只是一些平淡的像白开水的往事!毕业前夕的日子宛如在梦中,毕业生不属于校园,也不属于他方,两处茫茫皆不见,脚下踏的是一块浮冰,薄冰正在融化!
    
    记得大一的时候,还能看到满天的繁星,后来,日渐稀少,到了毕业的时候,居然一颗也没有了,不是繁星消失了,是心灵蒙上了尘埃,怎么擦也擦不去!
    
    《旧约.传道书》说:“一代过去,一代又来,地却永远长存;日头出来,日头落下,急归所出之地。风往南刮,又往北转,不住的旋落,而且返回转行原道,江河都往海里转,海却不满,江河从何处流,仍归何处。”
    
    这是毕业生唯一的信念!
    
    剩下的,只有青春的吻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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